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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三师的日子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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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(1922年),宜兴全县只有一私立彭城中学,设在和桥镇,教学自不及省立的。要进中学,只有投考在常州的省立第五中学及无锡的省立第三师范,否则,只有投考较远之苏州省立第一师范或上海之第二师范(即龙门师范)。此外,就只有进收费极昂贵之教会学校或上海之私立学校。
我是五中与三师都报了名。五中考期比三师约早半个月,全城投考生约二十名,由一五中学生徐照君带领,雇了一条小航船由轮船拖带,这样每人摊的船资可便宜些。 常中当时校长为宜兴名士童伯章(斐)先生,为名书法家兼擅词章,民初即出掌该校,瞿秋白、张太雷等均该校毕业而转往京、津深造者。 我赴五中应考时,见学校范围之大,堂舍之多,为之咋舌。 考毕,同赴常州闹市观光,并游文笔塔。
第三日晨,仍由原船返宜。将解缆时,徐照兄匆匆赶到,私语我说:“适间已看到金榜,同来应考者仅你及任君录取。勿轻告人,免他人失望。过几天,录取者当接到通知书。”
我回家以后,即将此讯告家人。而几天以后,当县小教师之堂叔说,已闻该校的任生接到通知书,余迄未接到,母亲因而颇责我所闻不实,余亦几绝望矣。
过几天,与同学朱百瑞同至无锡应考。无锡比常州更热闹,当时已有小上海之称。我们租住梁溪旅馆一小房间,每日租费仅五角,宜兴人大抵多投宿于此。
笔试及格者第三天口试,我幸被录取为第二名(只招一班,共五十名,其中二名由该校附小直升),百瑞则名落孙山。
返家后,常中考单已辗转递到,我果被录取第十四名(全榜共八十名)。曾祖母素严厉,至此亦喜形于色,逢人即夸赞曰:“小小年纪,两榜都高中,等于秀才了!”又责骂堂叔说:“身居长辈,不代为高兴,反讥笑他造谣,其实可恶。”她老人家还拿出了一块钱,买一斤乌枣,用猪油炖烂,交给我母亲说:“早晚叫鸿生吃一枚,最是补心血的。”
自入三师后,按时起居作息。我的生活,像是骤然成熟了!三师的学风朴质纯正。学校第一任校长顾述之先生虽已于我入学的上半年辞职隐居,但他所规划设计的许多制度和办学方针,一直还在起指南的作用。他定的校训为“弘毅”二字,当然取义于“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……”,这就开阔了学生的眼界,立志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。
其次他多方诱导,使学生逐渐培养自己研究的能力,所以功课虽然紧,学生还于课余作自己的研究,博览群书,自己有独力思考,有自己的见解。我入学的第一年,就知道高班三年级同学常常在《时事新报》的“学灯”投稿,其中袁家骅、顾绶昌两同学,更与北大教授朱谦之讨论美学问题,这给我的触动很大,决心要自己也埋首研究,有所建树。
1922年暑假后我入预科,预科的级任老师李玉彬,辅导我们按部就班地学习。翌年下半年升入本科一年级,由新聘的老师钱宾四先生教国文及读经,读的是《孟子》、《论语》,讲解明晰,得益匪浅。
三师的各科教师都是经顾述之先生精选的,国文教师如钱基博、沈颖若、钱宾四诸先生尤为一时之选。其次是注重博物(即生物学),学校特在大礼堂旁建有相当规模之博物馆,陈列师生自制之动植物标本无虑几千种,在当时各中等学校中是罕见的。
在图书馆中,则新出的《独秀文存》、《胡适文存》,以及杂志如《学衡》、《科学》、《醒狮》、《向导》等无一不公开陈列,由学生浏览。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新旧知识,并开始阅读各种有名的古典小说,积累知识基础。
可以说,在三师时期,是我走向成熟的时候,也是各方面发展最活跃的时期。我现在已八十足岁,到了耄耋之年了,但不时还会做这样的梦,仿佛又置身在三师自修室中,急忙赶着功课;或如置身《大公报》,写了自以为得意的社评,受到张季鸾、胡政之两先生的表扬。可见这两段学习和工作时期,留给我印象之深。
我从高小二年级起,即喜读报,每日饭后,即抽暇赴育婴堂(在城隍庙西辕门)内附设公共阅报处,陈列隔日之《申报》、《新闻报》,时间匆促,翻阅要闻大意而已。
入三师后,设有阅报室,《申报》、《新闻报》、《时事新报》、《时报》、《民国日报》毕备;早晨,还有本地出版的《无锡报》、《新无锡报》二种,我在休息时间,常细读不忍去。其中《申报》之《飘萍北京特约通信》、《时报》之《彬彬特约通信》、《新闻报》之《一苇特约通信》,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。如当日不能看到,第二天必到图书馆借出细读。此外,《时报》之《鲍振青东京通信》,也每篇不轻易放过。这些通信,有最新的信息,有内幕新闻,剖析入里,绵里藏针,而又文词秀丽,各有特色。
我那时初读《史记》,深感前述这些优秀的新闻记者,具有史家的品质学养,是救国不可少的崇高职业,从心底开始向往这种工作。
那时教我史地的向秉枫先生,博览群书,讲课时常“跳”出课本,引述稗官野史故事,如《扬州十日》、《嘉定三屠》,以及江阴严典史抗清的故事,说时既严肃又悲愤。许多同学,多以他所讲的内容复杂,笔记困难,而期中考试,向先生出题常涉及他口述的范围,多以解答为苦。我对向先生所引野史、轶史材料,最有兴趣,牢牢记在心里。所以每次考试,不加准备,常被向先生拔置第一。这也许是我发愿有朝一日从事新闻工作的另一原因。
师范不收学费,膳宿费也全免。除预科第一学期要缴纳校服(一身粗呢制服,两身布制服,在校时除制服外,不得着其他外衣裤。年高学生,每以着破旧补袖制服为荣)三十元外,以后每学期开学前,我只向母亲要零用钱五元(那时宜兴、无锡间只有小火轮可通,我每次必坐“烟棚”,来回连黄包车用去一元)。衣服均自己洗刷。我竭力节省,还可用节余之款,购置《古文辞类纂》、《经史百家杂钞》及《曾文正公家书》等书,至于《胡适文存》,以及新式标点的《红楼梦》、《儒林外史》等书,则概向图书馆借读。
每年双十国庆节,各地必举行提灯游行庆祝,1922年亦全校列队出动,参加无锡各界之提灯游行,人数之多,各式花灯之盛,远非宜兴小城可比。翌年因曹锟贿选总统,各地乃停止此举,以示抗议。从此以后,再不复见这类庆祝矣。
寒假前,某星期曾随同学在光复门内某戏院看王汉伦、郑小秋主演的国产电影《孤儿救祖记》,是为我生平第一次看电影,纳费小洋一角。 (注:本文作者徐铸成系我校二五届校友。本文节选自《徐铸成回忆录·第一章负箧求知》,三联书店1998年版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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